未辞且归

Summary：我可以为他苦求神佛，也可以为他逆天改命。

*现代架空，HE

*前篇见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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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3·包里装着巧克力

——或许对于人类这种明明很渺小却又试图算尽一切的自大生物，命运最喜欢的戏谑方式就是把他们的料想统统推翻，然后冷眼旁观他们在其中挣扎痴妄、自食恶果。

格瑞望向不远处的那个身影，空白了几秒的大脑里只来得及划过这么个似是而非的念头，像一阵无边的风轰然刮过，吹得手心手背都蓦地有些发凉。

正值下课时分，教学楼下人来人往。金发的青年就坐在门口的花坛上，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过往的学生，模样一看就是在等人。今日万里无云，秋日的阳光便毫无遮拦地铺洒在他的侧脸上，将面部肌肤照得剔透如凝胶，微微晕着点久晒而出的红，眸底的碧蓝恍若此刻晴空延伸出的一角。

格瑞猛地攥紧书包的肩带，几乎是反射性就想回教学楼然后换个出口离开。然而步伐刚刚踏出，他才想起教学楼在放学时似乎只开这个门。也就是这停顿的刹那功夫，花坛边的青年便有所感应般转头望了过来，目光笔直地穿越人潮锁定了他，当即跳起来扬声笑道：“格瑞！”

格瑞眼帘一低，神色如冰雪消融般瞬间淡去，连头也没回便毫不犹豫地抬步朝教学楼内走去。他竭力之下走得又快又急，可几秒钟之后还是听到了一阵追赶他而来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匆忙的呼喊一同送进了耳里：“格瑞！格瑞！！！哎哎哎让一下抱歉……格瑞！唉你走慢点啊！”

格瑞只当什么都没听见，面无表情地走上了楼梯。

下课的高峰期已经过去，楼梯间空荡了许多，于是任何动静都显得额外的清晰。两道截然不同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回响，格瑞飞速思考着甩开金的策略，刚欲在三楼拐进去，身后人的脚步声却忽然停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略显急促的喘息，断断续续地勉强凑成了一句话：“等、等下，你慢点……我没吃早餐，有点低、低血糖，真追不上你……”

像是一把钉子霍然扎下，格瑞应声僵在了原地。记忆在这一瞬间翻涌出死死紧封的瓶口，违背冷静的意志和压抑的情绪，突兀地闪进了脑海里——

“格、格瑞……我怎么感觉自己晕乎乎的……”

银发男孩立刻皱起了眉头，伸出手一把拽住身旁就要往下倒的人：“笨蛋，你是不是又没吃早餐？”

金发男孩满额头都是冷汗，却还是朝他扯出了个笑容来，总是元气十足的嗓音此刻虚得发飘：“早上睡过头了嘛……没来得及吃……”

银发男孩结结实实地叹了口气，神情说不上是无语还是无奈。他扶着男孩在一边坐下，便熟练地打开自己的书包，掏出巧克力棒和糖果一股脑全塞进了对方的手中：“快点吃。”

金发男孩眨巴了一下眼，还想再说点什么，就被一根撕开的巧克力棒堵住了嘴。他抗议似地呜呜了几声，却在银发男孩的瞪视下蔫了气儿，乖乖地把它吃了个干净。糖分的摄入迅速减轻了眩晕的症状，金发男孩很快又精神了起来，边嚼奶糖边冲银发男孩笑嘻嘻道：“现在是格瑞照顾我啦！”

银发男孩打开自己早晨还没来得及喝的牛奶递了过去，闻言冷冷斥道：“既然知道自己有低血糖，你就不能上点心吗？”

金发男孩轻轻努了努嘴，随即眉眼一弯，没心没肺般笑得明媚：“没关系嘛，反正我有格瑞啊！”

——自从知道金有低血糖，他总是会在包里备着巧克力和奶糖。

有些习惯多年未改、深入骨髓，却又在人世错落后，只能算作一份不堪回想的虚幻。

搭在扶手上的手渐渐收紧，金属冰凉的触感压进掌心，格瑞借这抹凉意强行切断了不必要的纷繁回忆，缓缓回身。

金发青年站在链接楼梯的平台上，双手撑着膝盖低低喘气，脑袋垂下叫人没法看清面容。格瑞因此无法从脸色来判断他的情况，当下抿了抿唇，卸下书包从里头摸出一根巧克力，踏下楼梯朝金递了过去，淡淡道：“吃完赶紧走。”

金闻言没有抬头，只是朝格瑞的方向伸出一只手来。下一刻那只手精准地越过面前的巧克力，一把攥住了格瑞的手腕！

格瑞瞳仁一颤，就见金猛地抬起头来，露出红润健康的脸颊。他得逞一般地咧嘴笑了起来，语调轻快：“抓到你了！”

“……”

再不明白自己被骗了，那就是傻子了——格瑞一言不发地盯了这张笑脸半晌，眸中仿佛结着层薄薄的浮冰，底下封藏的细微神色却无从勘探。几个呼吸后，他冷着脸移开了视线，手腕骤然一个使劲想要抽离，金却像是早有准备，硬是握着没松开。

金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拿过巧克力，用牙咬开包装叼在嘴中，清澈的眸底盈着几分若无其事的无辜。他如同浑然没察觉到格瑞无声的排斥和抵触，三除两下啃完巧克力后晃了晃格瑞的手臂，口吻熟络得自然：“谢谢巧克力啦！不过我是真的饿唉，想吃米粉！格瑞，你带我去吃一下你们的食堂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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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

金端着满满当当的餐盘在食堂里寻了个空位坐了下来，便毫不客气地狼吞虎咽起来。坐在他对面的格瑞收好刚刚替他刷过饭钱的校园卡，目光不经意间睇去，一抹青黑便赫然撞进了视野中——学校的餐桌狭窄，相对而坐的两人难免凑得近，于是他轻而易举便能看到金眼周浓重的黑眼圈，在发白的肤色映衬下额外的醒目。

金不是容易留下黑眼圈的体质，以前熬个通宵都不会影响面色。那么反过来，如果他能留下这种程度的黑眼圈，就证明着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了。

格瑞的眉头猛地一蹙，沉郁的眸光在微敛的眼帘下一闪而过，转瞬便淡进了毫无表情的面容里。他抱臂靠在椅背上，语气凛然：“谁告诉你我在这？”

“唔……”金费劲地咬下一口鸡腿肉，闻言含含糊糊答道，“不能告诉你，就算是格瑞也不能让我卖队友。”

格瑞漠然地扫了他一眼，旋即拎起书包，干脆利落道：“别再来找我。”

言罢，他直接起身准备离开。然而对面的金却像是脑袋上长了眼睛一般，没等他走出座位便飞快地拽住了他的书包，边努力吞咽着饭菜边口齿不清道：“等、等我一下！我快吃完了！”

格瑞当即一个侧身，拉住书包不留余力地一扯，金猝不及防之下被这股力道牵着往前扑了半个身子，握在手里的书包一角便被格瑞挣了回去。汤水当啷一声被他前倾的身子打翻在餐盘里，溅起来的一部分直接泼在了金的下巴上。

空气骤然寂静了下去。汤水顺着下颔线嘀嗒坠到了衣领上，还没凉下去的温度烫得皮肤隐隐作痛，金怔然地抬头看去，只看见银发青年逆光中冷峻的侧脸，眉眼蕴着千年不化的雪，对他此刻的狼狈没有半分动容。

格瑞背好刚才被扯下肩膀的书包，朝金望去的目光寒凉而疏远。他冷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像是被这一眼刺回了神，金动了动有些发僵的手指，垂头从自己的包里翻出纸巾，把身上的汤渍给擦干净了。收拾完自己，他又默默吃了口餐盘里的剩菜，才推开餐盘慢吞吞道：“来找你玩啊？”

格瑞在他擦拭自己时便已别开了头，将自己的目光藏进对方看不见的死角中，闻言淡淡道：“我不想和你玩。”

“没关系，”金歪着脑袋笑了笑，“我想就可以了嘛！”

“如果你无聊想找人玩友情游戏，麻烦换个人，”格瑞加重了语气，“我没时间和精力陪你玩。”

“……为什么说是游戏啊？”金声音很轻，“我们好不容易才又见到了，多有缘分啊，我只是很高兴啊？格瑞才奇怪吧，我们以前是好朋友啊，现在为什么不愿意和我说话了？我们现在也可以继续做好朋友——”

“不。”

格瑞斩钉截铁地抛出了这个字。他回过头来，居高临下地凝视着金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说的以前，我不记得了，所以是不是朋友已经无所谓了。而现在，我们不是，也不可能是。”

话音落定，金的眼睫蓦地颤动了两下，好似一双濒危的蝴蝶不堪重负，在某个刹那被砸得险些折了翅羽。格瑞凝视着那抹弧度，心里仿佛有根弦越绷越紧，无时无刻不在拉扯着心口的软肉。沉默紧接着无声蚕食了一切，周围用餐的人来来往往，却仿佛与他们身处在截然不同的世界里。

不知过了多久，金抓起筷子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大口饭，嚼都没嚼便囫囵吞了下去。凝滞的时空被这个带着隐隐仓皇的动作一举打破，金再次抬头时，面上仍旧布满灿烂的笑意，好似对格瑞刚才的话浑不在意。他耸了下肩膀，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都说了没关系，毕竟格瑞以前一开始时也不愿意和我玩，最后还不是和我交了朋友。忘了也不要紧，我们再重新认识一遍就行！”

他话语到此一顿，认真地清了清嗓子后才接着笑道：“你好，我叫金！我们——”

指甲用力地掐进了掌心，格瑞径直打断了他，声线如刀：“我不需要朋友。你别再来了。”

他没再给金开口的机会，说完便笔直地往食堂门口走去。尽管有努力控制着脚步，可他仍能感觉到自己的步伐快到反常，落入他人眼里大概像是在逃离什么洪水猛兽。可事实则是那并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而是哪怕只再多看一眼都有可能令他再也迈不动步的人。

那根卡在身体里的弦正勒得他的心脏皮开肉绽，推开金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字都是缩紧钢丝的罪魁祸首，他得剖自己的骨血、践踏自己的本能，才能把这一切做得冷酷而决绝。他浑身忽冷又忽热，理智在咆哮着不要回头，滴着血的心却在哀求他立刻回去抱紧他。

身后安静了片刻，随即传来了餐盘被哗啦捧起的碎响。跟了他一个上午的脚步声没再靠近，中午的食堂人声那般的嘈杂鼎沸，可他还是清楚地听见了那声呼唤，此刻切开一切噪音，与刻在身体深处的记忆共鸣：

“格瑞！”

金大声问道：“你能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吗？”

格瑞脚步未停，往前走似乎已经成了一种麻木的肌肉动作。身后的金似乎追着他的背影跑了几步，但最后还是停了下来，旋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宣战一般地铿锵道：“你不告诉我，我也会去问别人的！”

格瑞闭了闭眼。心底的铁弦猝然绷断，鲜血淋漓地溅开，其下是新旧交错的累累伤疤。

他推开门走出食堂，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TBC

格瑞：别跟着我。

金：不会吧，我看起来像是会被你吓跑的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