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辞且归

谈爱恨不能潦草
你想走就请立马抽刀 爱一笔勾销

【瑞金】百岁无忧(二)

Summary:我可以为他苦求神佛,也可以为他逆天改命。

*现代架空,HE

*前篇见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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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2·我在无人处爱你


嘀,嘀,嘀——

熟悉的仪器声自遥远的黑暗飘渺而来,冰冷的节奏像是在应和着正逐步靠近的某样东西的脚步频率。

他微微抬起眼帘,如缝隙般的视野中色团与色团之间只够拼撞出依稀的轮廓,所有的一切都混沌不堪。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挥之不去地萦绕在鼻尖,伴着仪器越发尖锐的警报声一点点渗透进狭窄的空间里。

他感知不到自己的四肢,仿佛脖颈以下的部位不再与他链接;却又矛盾地觉得浑身都在发冷,犹如那个寒意迸发自骨髓,正循着每一条神经末梢贯彻肌体。意识便在这麻木与寒冷的交界处上挣扎,他努力地想清醒过来,可有什么死死地拽住了他,正拖着他的神智一步步朝悬崖边靠近。


“肾上腺素静推!”

“出血量不对劲……”

“金医生!病人的血氧在不断下降!金医生……金医生!——”

刻在本能里的名字忽然被陌生的声线提及,于是这声焦灼的呐喊便凭空撕裂了凝固的一切,恍若锋利无比的刀刃骤然斩断了牵扯他的力量。几乎是同一时间,他背对着那无边无际的黑暗霍然拔足向外狂冲而去,眼中模糊的幕布随之被一点点割开,景象便骤然清晰了起来。


手术台上方的无影灯光被围绕在他床边的人头剪切得时明时暗,光线惨白,而他们的面部皆是白纸,在被他视线触及的那一刻,悄然间灰飞烟灭。他转过头,目光一寸寸挪去,定格在了离他心脏部位最近的人身上。

那人全身包裹在手术服里,手中捏着的手术刀上面血迹未干。那双手在他的目光中不停地颤抖着,他缓缓抬高视线,那人蔚蓝的瞳仁中充斥着死寂的殷红血色,寸草不生般空洞的眼底里,盈满的泪光却晶莹剔透。

于是一股从灵魂里生出的疼铺天盖地地井喷而出,对视间便将他撕扯得痛不欲生。他说不出话,仿佛丧失了发出声音的能力,只能强行压抑着那份彻骨的痛楚,竭尽全力地向那滴眼泪伸出手去——


滴——


心电仪的轻响在他触碰到那人面颊的前一刻忽而拉长,他还来不及反应,一股力量便扯着他,猛然跌进了无尽的深渊里。

轰然下坠的那一刹那,他听到了一阵歇斯底里的恫哭,像是嗓音泣血,像是肝肠寸断,像是一溃千里,一声又一声地,在他意识泯灭的过程中凄厉地反复回荡。


“患者姓名,格瑞。死亡时间,2039年9月13日,下午5点26分……”

——原来那逼近的脚步是死亡。

他的心忽而一空,深渊的水便翻涌着将他淹没。


.


格瑞陡然睁开了眼睛,一滴水正沿着眼角徐徐滚落。

他躺在床上,不住地大口喘着气,四肢还因心悸而无力发软。汗水在浸湿后背的衣物后又渗进了被褥里,他缓了很久才彻底清醒过来,平复好呼吸时不过随意一动,就感觉到连床垫都是濡湿的。

他用力按了按昏沉的太阳穴,用痛感刺激神智,随即有些费力地直起身子坐了起来。手指往旁边一探便摸到了搁在床头的水杯和应急的药,他囫囵着拿过来吃下,待心脏的痛慢慢隐去后,才掀开被子下床,带着干净的衣服进了浴室。


热水从头顶的花洒喷出,开到最大的水流小瀑布般冲刷着脑门。他将右手撑在墙壁上,低着头静静地凝视着它,使劲间显得更加骨节分明十指修长,连平素苍白的肤色都在此刻被热汽氤氲出了一点透着暖意的红。

——与梦里那只无力触碰到对方的手大相径庭。

梦中的一切尚在不断闪现着残影,于是眼前的手时而健康有力,时而却嶙峋虚弱。水滴顺着眼睫的弧度颗颗坠落,热水浇过的头皮发热发烫,将白日里层层累叠而起的理智烧灼得不堪一击,他突然用力地闭上了眼睛,抵在墙上的手绷紧到青筋毕露,几欲挣破本就纤薄的皮肤。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医院里那张干净的笑颜扎进了脑海里,每一个起伏都清晰得历历在目。铜墙铁壁般的冷静顿时在黑夜里轰然坍塌成了尘埃,声嘶力竭的呐喊便挣脱了苦痛的压抑,暴露在心底里疯狂地向自己提出质问:今天为什么会和金遇到?!

不应该的,不应该的,金不应该见得到他。重来一次,上辈子的重要时间点他明明已经小心规避了……可为什么,为什么金还是遇到了他?

热水唰唰地流过全身,冲掉了汗渍,却带不走此刻心口如置冰窖的冷意。不知过了多久,他用发僵的手抹一把脸上的水,抬头时眸底破碎的神色已然重新拼复成惯常的无澜湖面。他关掉花洒,转身走出了淋浴间。


洗完澡换掉湿透的床上用品,格瑞坐到沙发上,举目便是窗外岑黑的天际线。他遥望着深夜下寂静无声的城市,星光不见影,月色未隐退,霓虹残灯冷然,风声呜呜地哭,确然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这个世界里他孤身一人面对着长夜,身侧不会有人靠在他的肩膀上,一边笑着同他说悄悄话,一边给他捂好盖在腿上的毛毯。

——因为那些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迟滞的时间一点点在记忆里回拨,格瑞慢慢地想,上辈子是个怎样的光景呢?


上辈子的重逢没有这辈子这么迟。他们在幼时相识,打打闹闹过了幼儿园和小学的稚嫩时光,直到六年级父母的工作要调到邻市,他才不得已随父母搬了家,从此和形影不离的发小分开了。然而在升上高中的那一年,他们却奇迹般在同一个高中里再次相遇了。

青春期的少年活力四射的模样像极了正午滚烫的太阳,他就那样明晃晃地站在格瑞教室的窗外,朝随手抓过的同学扬着声问道:同学,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叫格瑞的男生啊?我是他的发小,我在分班表上看到他的名字了!

他的口吻还是小时候的那股急躁味道,说话间还不停地通过窗户往屋里头看。而彼时的格瑞听到有人念自己的名字,循声下意识转头望去,两道目光就在空气中猝不及防地交接了。

他记得金那时候的样子。金发的少年看着他,先是怔愣了一下,随即灿烂地笑了起来,碧蓝的眼眸恍若苍穹,绽出钻石般难以掩饰的碎光。那眉眼舒展如同向日花开,日光落在其上,于是被光影亲吻的每一寸肌肤都明媚到勾神炫目。

从此以后的日子他们都彼此陪伴,从勾肩搭背的好友到牵手而行的恋人,直到死亡将他们分开。


他死在27岁的秋天,死因是他先天而来的心脏病。他稳定很久的病情在那一天毫无预兆地爆发,他倒了下去,被推进急救室,然后没能活着从手术台上下来。

他最后的记忆是手术台前的一片混乱,还有主刀医生、他的爱人,站在手术台边满怀绝望地看着他,眼底的泪光像是一场未倾泻就已见滂沱的大雨。

而他偏偏太了解金,只是那一眼,他就知道这个笨蛋在想什么了。

死别本已经足够折磨,偏偏命运还嫌不够凄怆,戏剧一般把他死亡的地点定在了金的手术台上。格瑞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笨蛋没能救下自己,然后以那样惨烈的眼神告知他,他已经准备好用余生把自己永远锁在“我害死了格瑞”的痛苦里了。

——哪怕事实不是这样的,他的死亡明明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换谁来都无力回天。

他在最后的时刻想伸出手去替金擦掉那片眼泪,想像往常一样抱住他,想一遍遍地告诉这个为了他而走上医生这条道路的人说,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是我不争气。

可流逝的生机不允许他做他想做的一切,他最终没能碰到金的脸,也没能挽回那个种在金心头上、带着他鲜血的魔障。


死亡的手一刻不停地将他拉扯进最深的黑暗,而陷入神智黑洞的那一瞬间,他只剩下满腔的恨与悔,恨这样的结局,悔曾经相遇。

如果我们从来都不认识,你是不是就可以不用经历这一切?不用经历重要的人随时可能出事的恐惧,不用经历爱人死在面前却无法挽救的绝望,永远只做那年夏天在窗外无忧无虑笑着的少年。

——那么如果重来一次,我宁愿你从不认识我。


或许这样的怨气实在太重,老天爷也觉得收着烫手。等他再次睁眼时,就发现自己重生回到中考完的那个夏天。高一还没开学,他和金的重逢还没有发生,命运大发慈悲一般将时间拨回了他愿望中的原点,刻骨铭心的所有尚且只存在于属于上辈子的记忆里。

消化这样的事实只花了他三天的时间,那三天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点一点回想着金的脸,笑着的,闹着的,古灵精怪的,吵吵嚷嚷的,一幕幕都鲜活如画地烙印在脑海中,足够慰藉他看得到尽头的人生。

他陡然间明白,或许这真的是一份恩赐。上天赐予他一次机会用来改写他的悔恨,回到未开始的结点,然后去让那有缘无份的一切永远都不要开始。


计划做好的那一天,他从房间里出来,背着父母一个人坐车去了邻市。到达金家所在的小区时已是黄昏,他轻车熟路地走到金家的楼栋附近,躲在一片树荫下。

没过多久,他便听到了自行车唰然而来的声音。他的男孩骑着自行车从马路那头飞驰而来,夕阳笼罩之下连白T恤都染满了金彩。漫天的火烧云似是披在了少年的肩上,他仿若乘着风尽兴而归,眉眼稚嫩,飞扬的面容上只有畅然而纯粹的快乐。

格瑞站在荫蔽里,目送着他随单车靠近又走远,风里传来了少年清亮的笑音。那背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了建筑的拐角。他凝望着金离去的方向,直至斜阳落尽、夜幕垂落,才迈着站得僵硬的腿,头也不回地离开。

到家的时候母亲已然急得险些报警,见到他安然无恙地回来几乎要喜极而泣。他没有向她解释什么,这一趟是他留给自己的、看金的最后一眼,而从此以后他会执行计划,让他们再也不见。

于是在母亲的情绪稳定下来后,他垂着眼眸,哑声说出了这三天以来的第一句话:“妈妈,我不想去A中读书。”


疼爱他的母亲如他所想没有问他为什么A中的录取书都下来了却又不愿意去读了,而是毫不犹豫地应下后想办法把他送去了B中。他就这样去了另一所高中就读,理所当然地没有和金重逢。之后的几年都稀松平常,他按部就班地上了大学,一边听话地吃药和检查,一边在日历上平静地划去一天又一天的时间。

重生一次,他所图的不过就只有铲除金因他而埋在人生里的炸弹,做完这一点,生活于他便只是个倒数的数字。他以为日子就可以这样平淡地过,和金保持着陌路的状态,直到第二次死亡将他带走。

可命运似乎又开始恶劣地玩弄起他们的未来,他还是在常规检查的医院里毫无预兆地见到了金。今日一面,直接把他的计划一举打碎成了虚幻的泡沫。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格瑞单手扶着额头,手指用力到陷进了发丝里。他在脑海里一点点复盘着时间线,却如何也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避开了高中重逢的重要节点,之后的一切应当都会被改变才对。比如没有和他重逢的金,就不会有出现在医院心脏科的理由——在没有格瑞的人生里,金本应该和这个科室绝缘。

可金却出现了,还好巧不巧是在他做常规检查的这一天出现在那里,巧合到令人啼笑皆非,甚至于以为是什么东西在无形地捉弄。在金的眼里,今日的重逢是幼时玩伴相遇的喜悦,可于他而言,它却像是宣告过往可能重演的、蓦地悬上头颅的刀锋。


他在看清金面容的那一刻几乎是灵魂出窍,上一世撕心裂肺的悔恨和这一世日夜累积的思念梦魇般骤然洞穿过心脏,他在一刹那间险些失控,全靠使劲按在窗户边缘的手指以金属割过的痛勉强保持住了冷静。他越过短短的距离望向金发青年毫无阴翳的眉眼,看似近在咫尺,实则隔世经年,是推平山海后都不敢走过去的遥远。

所幸金对此一无所知,顶多是觉得好不容易见面的发小态度竟如此冷酷。他们本就多年未见,儿时那点交情早在时间的洗刷里无可避免地淡薄,金其实已经不会对他有太深的感情。他不欲深交的态度摆出来,没给对方任何交流和继续联络的机会,金大概会莫名其妙一下,就会识趣地不再凑过来了。

——今天的一切,只需当作一个突发的意外。


格瑞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紧绷的身体被这个念头勉强安抚得放松了下来。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浑身发凉,不知不觉已经呆坐了很久。此时已经入秋,夜间凉意阵阵,他底子不好,不注意保暖的话很可能第二天就起不了床了。

上辈子和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金总是絮絮叨叨的,一边抱怨他总是不注意一边拿毛毯把他裹起来。把他裹得严严实实后,金发青年就会顺势窝进他的怀里,抱紧他免得有风漏进毛毯里,逗趣似地时不时亲一下他的下巴,用体温将他与毛毯一同捂得又暖又热。

那些笑语弥散在了此刻的寒凉里,提醒着回不去的曾经也提醒着他该做的事。


格瑞顿了片刻,起身回到了床上。他先是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就像曾经有人做过的一样,然后拉开夜灯,从床头柜里翻出了一个本子。

那是一个很厚的素描本,被主人保养得干净而崭新,唯独泛黄的封面透露着它年岁已久的信息。他将本子翻开,纸页在光下一页页掀过,每一张都是相同的灿烂面孔。

他翻到新的空白页,接着拿起了笔。灯光昏黄,他凝视着笔尖,随即蓦地垂下眼帘,熟练地在纸上勾勒起某个人的轮廓,动作间恍若已经在脑海中刻画过千百回。

最后一笔画的是眼尾,他小心翼翼地描,纸上的人便栩栩如生眼角生花。他放下笔,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纸面,就像隔着一层破不开的屏障,正温柔而贪恋地抚摸着那人的面庞。

片刻后,他重新提笔,在空白处写上了一行小字:

“祝你无忧。”


TBC


ps:

掐指一算,今日清明节,忌婚嫁,宜离别

本人毫无医学常识,不要深究【土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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