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辞且归

谈爱恨不能潦草
你想走就请立马抽刀 爱一笔勾销

【瑞金】童年逸事

*瑞金only,校园pa,是小学+高中的穿插,很日常,很无聊,很雷人,是一篇不太成功的复健文

*暑假作业这种事,就该在死线前交! @瑞金暑假作业本 

*全文1w4k,超长预警

*尽量避免ooc但我流瑞金很可能出现偏差,所以请在阅读前保证自己有一定的接受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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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童年逸事?”


金发少年音量猛地一提,脑袋终于舍得从桌面上堆成小山的课本和资料中抬了起来,露出了一张被繁重学业压得有点无精打采的脸。那双碧蓝的眼眸此刻睁得老大,里头尽是明晃晃的愕然。


“对啊——”课桌前头翘着二郎腿的黑发少女在应声的同时,顺手撕开了棒棒糖的糖纸。她也不急着塞进嘴里,干拿在手头晃悠,散漫的姿态与四周埋头和题海搏斗的高三狗们显得分外格格不入,连开口时的嗓音都带着惯常的漫不经心:“你也知道,我们马上就要高考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做校刊了,我打算弄个怀旧点的主题,所以就这个咯。”


“道理我都懂啦……”金挠了挠自己的一头乱发,犹豫了一下还是诚恳地说了心里话:“可是如果你想做怀旧主题,那也应该是高中生活回顾啊,为什么是童年呀?以及……”他指了指自己,问出了最困惑的问题,“为什么是我啊?你以前都没找过我的啊?”


“笨死了,”凯莉把棒棒糖叼进了口中,闻言睨向他的眼神都写满了蔑视,差点没翻白眼,“校园怀旧谁想不到?正是因为所有人都想得到,所以才要搞不一样的。如果本小姐用这么老土这么没有新意的东西作为三年校刊主编生涯的收尾,那我是该有多么失败!至于为什么找你嘛——”

她刻意拖长了尾音,不出所料吊得对面男孩的眸子因好奇而逐渐变得亮烫无比,顿时心情颇好地勾起唇角,这才悠哉游哉地把话讲完:“——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什么啊!凯莉你又在逗我玩!”金神色瞬间垮了下去,皱着脸不满地抗议,“作为被你收集素材的对象,我觉得我有基本知情权吧!”

“切,又不是不告诉你,都说了杂志出来你就知道了。”凯莉手掌一摊,笑容掺杂着几分意味不明。她浑然无视了金毫无意义的反抗,径直拿出纸笔和录音笔,摆开好架势后直接道:“快点咯,如果你配合点,咱们这个大课间就可以搞定。”


“好吧好吧好吧……”瞅着好友不容置喙的态度,金也只能败下阵来。端正好坐姿挺直好腰板以示自己“严阵以待”,他清了清嗓子:“要怎么弄?”

“我问你答就行咯,”凯莉随手转了个笔花,照着笔记本抛出第一个问题,“童年有没有什么很重要的人吗?”


金眼睛眨巴了一下,答得太快以至于尾音都是飞的:“当然是格瑞啊!”

“哦——”凯莉点了点头,糖果在口腔里转了个圈,她意味深长地接话,“年级第二嘛,全年级估计都知道你和那个面瘫冰山是‘发小’来着。”


“嘿嘿,当然啦!”金发的少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一提起那个人便眉飞色舞了起来——像是风卷残云扫荡掉了所有阴霾一般,他语调忽然轻快,眼眸明灿晶亮:“我和格瑞可是——”

“行行行你给我停下,格瑞不在这,停止你的好友卡行为,发了也没人接。”凯莉不耐烦地打断,咔嚓一声咬碎糖果后接着问道,“那么小的时候,你和面——格瑞同学之间有没有发生过一些让你印象很深至今记忆犹新的事?”


“啊哈?可是我和格瑞认识那么久,发生的事数也数不清,说哪个才好啊?”

“……挑重点!知道你们‘感情好’!你随便挑件印象深刻最好还有趣的讲出来就行!”


“有趣的?”金手扶着下巴歪头思索了片刻,忽而兴奋地打了个响指,咧嘴笑开,“那还真有!不过那是小学时候的事了,没问题吗?”

凯莉眉头一挑,随即笑得眉眼弯弯,可怎么瞧都似乎噙着几分不怀好意的狡黠:“没什么问题,你尽管讲。我这期效果做得怎样,可全靠你咯~”


.


第三遍晚休铃响起的时候,403宿舍依旧闹哄哄的。厕所灯光明正大地亮着,窄小回间里洗漱声乒乒乓乓还没个停歇。老旧风扇吹鼓起了夏夜仍旧燥热的风,夹杂些微凉意痒痒抚过孩子们被汗水湿透的鬓角,罩在扇叶外的铁丝网吱呀吱呀扭动的声响尽数吞没在了压抑不住的阵阵嬉笑里。


这所小学是寄宿制,学生们星期一到星期五都不得回家,每天有固定的午休和晚休睡觉时间。然而半大不大的男孩们总是精力旺盛挥霍不尽,遵守八点半就上床睡觉的作息对于他们来说着实是一大难题。再加上没有空调的仲夏夜炎热得叫人辗转反侧,不算宽敞的寝室里区区风扇带起的凉甚至比不上龙头水洗手时来得爽快,更是令他们跟床板有仇似的,哪怕晚睡铃声警告般在外头响了一遍又一遍,也仍然不肯把后背贴上去。


“哗,金你还有个姐姐啊?”

“对啊对啊!我和你说,我姐姐她可好啦——!”


八九岁大的金发男孩坐在上铺的梯子旁和邻床扯天扯地,腾空在床外的脚丫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晃悠着。本是用气音说悄悄话免得被发现,然而一谈到自家姐姐,金顿时激动了起来,声音不仅忘了压低还控制不住地变大,扬着下巴尽是嘚瑟:“大人都说她是他们见过的最聪明最厉害的人!学习次次考第一,会弹钢琴,会做超级好吃的饭,还——”


“咳咳咳咳咳!!!”

一阵刻意而剧烈的咳嗽声忽然从邻床传来径直切断了金的话头,紧接着厕所的灯不知道被谁迅速关上了。视线猝不及防变得漆黑,金声音一卡,眼睛尚未适应黑暗于是乎什么也看不清,担心之下连忙边伸手去摸邻床的舍友边急切问道:“你怎么啦你怎么啦?怎么忽然咳得那么厉害?”

邻床的小伙伴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拽了拽金递过来的手,干咳声不仅没停还越发响亮,像是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似的。聪明点的人早该懂得这其间藏着的暗示,然而金只顾着急浑然没有多想,兀自探手去摸小伙伴的额头:“你是不是生病啦?!要不要——”


“白痴。”

冷而低的声线忽然凉凉插进了他的询问里,熟悉得叫金立刻僵在了原地。邻床的咳嗽声突兀地止住了,金这才后知后觉发现,整个宿舍不知何时变得十分安静,五分钟前还在洗漱吵闹的舍友们此刻全部躺在了床上,乖乖巧巧的像是已经入睡。

而寝室门边正悄然立着一道身影,背光仍见其背脊挺直,校服穿得一丝不苟,袖口别着的红袖标上用明黄色写着“风纪”两个大字。从走廊透进来的灯光太暗照不清来者的表情,只能依稀瞅见那双惯常淡漠的紫眸正一眨不眨地朝金望来。


“……”金用力咽了咽口水,默默收回视线,默默把晃荡着的脚收回床里,然后探出个脑袋向门口看去,努力装作很自然地唤了一声:“嗨,格瑞!”

“…………”银发的男孩走到他床边,微仰着头面无表情道:“你敢不敢给我小声点。”

“!”金闻言立刻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半张脸蛋都被手遮去,只剩下湿漉漉的眼眸在黑暗里发着星芒一样细碎的光,含糊不清地嘀咕:“因为见到格瑞高兴嘛……”


“咦,金,你们认识啊?”金下铺本在“装死”的舍友听着两人的对话,实在没忍住试探地问了一句,“你竟然认识风纪委员吗?”

“对啊!他是格瑞,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哦!”

“哇好厉害!那我们是不是不用被扣分啦?太好了,刚才我还以为被风纪委员抓到讲话要被扣分了,‘提醒’了你好久你都没发现有人在外面……”邻床的男孩跟着从床上抬了抬头附和道。

“那当然啦!”金登时又得意了起来,直接把刚才的心虚抛在了脑后,“格瑞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再次在宿舍响起,大概是这次仗着有“关系户”,男孩们更加肆无忌惮起来。而话题中心的风纪委员没什么表情地用目光逡巡了一遍整个宿舍,忽然翻开手上的扣分专用笔记本,边写边漠然念道:“三年二班,403,五号床,晚休讲话。扣一分。”

那声音念得不大,但那严肃而不见任何玩笑意味的语气让整个宿舍瞬间从一片热闹恢复成了鸦雀无声。


“……?!”五号床上的金呆滞了足足两秒钟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嚷嚷起来,“哇格瑞你怎么可以这样啊?!”

银发的男孩头也没抬,径直在本子上工整地写下最后一个字,回话的声音连起伏都吝啬给予:“你自己违反纪律。”

眼睁睁看着他把自己的床号记上了那本堪称全校恐惧之最的笔记本,金着急得满额是汗,撑起脑袋来瘪着嘴可怜兮兮道:“可是如果你扣我的分我就会被老师骂的!还会被罚写检讨!很惨的!”

“你活该,”格瑞毫不留情地吐出这三个字,登记完之后干脆利落地收好纸笔,还不忘抬头扫了眼其他人补充道,“再讲话连你们一起。”

话音方落,他直接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宿舍,还顺手带上了门。


“砰”地一声轻响后,屋子里头再次回归黑暗和寂静。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小声抱怨道:“金,你不是说他是你朋友吗?怎么那么凶!”

“我怎么知道!”被发小冷酷对待了这么一遭再加上当众丢了一回人,饶是金再大大咧咧此刻也是满腔的委屈和闷气。他躺回床上吸了吸发酸的鼻子,抱着抱枕赌气似地嘟囔道:“我再也不和格瑞做朋友了!”


.


“噗,”听到此处的凯莉挑了挑眉,调侃道,“所以你就真和他断绝关系了?”

“怎么可能嘛!”金趴倒在桌子上,鼓着脸强调:“我们可是钢铁情谊!”

“切,然后呢?”


“然后我就特别难过,想着想着忽然就开始担心格瑞会不会生我气了,毕竟是我先做错事嘛……”他越说声音越弱,嗫嚅了半天,才在凯莉的逼视下状若赴死一般眼睛一闭把后半截话一口气说完了,“然后我因为担心他生气又担心第二天因为扣分被老师骂所以哭了一个晚上然后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哈?”凯莉匪夷所思地盯了他半晌,啧啧称奇,“你还记得一开始是谁生谁的气吗?这脑回路也是没谁了,不愧是笨蛋本笨。”

“……我才不是笨蛋!”金理直气壮地拍了拍桌子,“那时候还小嘛!换作是现在,我才不会惹格瑞生气!”

“……”凯莉无比诚恳地回道,“我第一次见到有人像你这样笨得十年如一日。”


“都说了我不笨啦!干嘛又嘲笑我!”

“得了得了,”凯莉非常敷衍地摆了摆手,一副不堪其扰的模样,“你继续讲。”


.


就算天再黑,夜再漫长,但该来的早晨和明天也还是会来的。


金顶着一双水肿的眼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迷迷糊糊间脑子里回放起昨晚发生的事,顿时打了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心里头一阵发慌。接下来的一个上午他都在提心吊胆,生怕老师忽然跳出来让他去办公室写检讨。


这般心不在焉地熬到了上午第三节课结束,下课铃一响,金便立刻窜出教室跑到教学楼一楼去看总榜——他们学校每天都会在上午第三节课结束后,把昨日全校各班的扣分情况列在榜上,堪称公开处刑不说,导致班级扣分的人还会享受本班班主任的“亲切招待”。

他努力挤开人群来到了榜前,仰着脖颈找到自己的班级,忐忑地搜寻着自己的宿舍号。结果入目之处,“三年二班”后面跟着的却是一片空白。


脑子里嗡地一声,金懵在了原地。会不会是老师写错地方了?他不敢置信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伸长脖子把整块黑板都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遭,发现到处都没有403的踪迹。

心里七上八下晃了一个上午的水桶终于平稳了下来,金猛地松了口气,劫后余生一般的喜悦取代了惶然顷刻间将他填得满满当当。他兴奋地挤出人群后便在楼道上撒欢似地一顿疯跑,期间还差点撞了班主任一个满怀。


被班主任点着他额头无奈地笑骂一通后,金摸着被蹭得有些发红的鼻头高兴地回了教室。坐定时上课铃声恰好响起,他无意间抬头,正好瞥见银发的男孩抱着一沓作业自窗外匆匆走过,红色的袖标别在白衬衫上艳得刺眼——格瑞不和他同班,但教室就在金班级隔壁的隔壁。

金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了视野内,他才愣愣收起目光拿出课本。亢奋的脑子渐渐冷却了下来,接踵而来的困惑便冲破了欣喜在心头不痛不痒地翻滚着。


为什么会没被扣分呢?

是不是格瑞忘记了?


各种猜测在脑海里打架,以至于他不知不觉又神游了一节课。直到宣告解放的铃声再次出现,老师还没说完“下课”金就已经风似地奔出了教室,轻车熟路地绕到了四班,熟练地脚一蹬趴上窗台往里看去。

相比走廊的喧闹,四班的教室里只依稀传出了老师絮絮叨叨的声音——显然是拖堂了。他个子从小就不算高,三年级了趴学校的窗台还颇有些费力,只能努力地垫着脚瞧。


然而他还是轻而易举地在无数颗脑袋里一眼就找到了自己想找的那个人——自小品学兼优的银发男孩毫无疑问坐在教室的正中间,此时此刻正低着眼眉板着脸认真听课记笔记,理所当然地不会注意到窗外的动静。采光极好的教室用两侧窗户收纳进大片大片明晃晃的日光,金看到他微垂的眼睫毛便在这夏日专属的明媚光线里不自知地轻轻颤抖着,好似他不久前看到的昆虫画册里那呼之欲出将将破茧的蝴蝶,睫羽浓密如翅,弧度却很温柔。


摸起来肯定很软吧,虽然格瑞这个人总是又冷又硬得像石头。

脑子里霎时划过这样一个不着边际的念头,金呆呆地看了片刻,装在胸腔里的心脏忽然不受控制地用力震动了下,连带着耳根都莫名发热。


他不舒服地揉了揉耳廓,回神时发现那数学老师还在讲题,大有拖到下节课上课的架势。耐心本就有限的男孩顿时有点急躁,他挠了挠窗台,还是没忍住伸手戳了戳正好坐在窗边的女孩:“喂——”


“呀!”本在专心听课的小姑娘被他吓得小声尖叫了下,待扭头看清是金后,她夸张地拍拍胸脯松了口气,随即熟门熟路地凑了过去:“你又来找格瑞玩吗?简直就像格瑞的跟屁虫一样……可是我们还没下课唉。”

眼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转过一圈,金笑得眼睛眯起,压着嗓音欢快道:“借我一下纸和笔,你帮我给格瑞传字条呗!”


两分钟后,一只被揉得皱巴巴的粉红色纸团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横跨了大半个教室,从窗户一路传到了格瑞的书桌上。银发的男孩刚算完黑板上数学题的答案,头都还没来得及抬,只听“啪嗒”一声轻响,一抹粉红就这样掉在了他桌面上摇摇晃晃地滚进他的眼底。


“……”

格瑞额角猛地跳了一跳。老师在不远处激情四溢地讲着课,他没办法抬头看是谁扔来的,只得反射性迅速地把那团纸抓进手心里。长这么大的三好学生还从没在上课时分做过这种偷偷摸摸的事,一时间心跳都有点加速。他瞥了一眼那团纸——粉色的,一看就是女孩用的纸,上面甚至还噙着点淡淡的香味。


三年级的孩子尚未懂得真正的喜欢是什么,便开始自以为已然长大一般用各种稚拙的方式向异性表达自己的好感。而作为学校的风云人物,格瑞从小最不缺的就是女孩子们递来的各式各样的情书。他下意识将这团纸归为了同类,本想丢进柜筒不再理会,可这皱得令人不忍直视的“情书”还是叫他有点在意——见多了工工整整精精致致送到眼前的信封,这么草率的他可以说是闻所未闻,连递到眼前的方式都那般出乎意料,莽撞得就像某个笨蛋一样。


攥着纸团的手心渐渐渗出了细汗,格瑞犹豫了片刻,那点微妙的在意和好奇最终还是克服了坚持许久的纪律原则,促使他没忍住冲动,在桌子底下悄悄打开了那张纸团。

下一刻,一行歪歪扭扭的字体赫然撞进视野,丑得叫人不看落款都能猜到是出自何人之手——

“格瑞,快点出来!我在外面等你!”

纸面角落还非常随便地标着个箭头,潦草地说明着笔者的身份。


“……”这家伙的字真的要好好练练了。格瑞面无表情地想。

他把纸再次揉成团,然而还没来得及扭头看一眼窗外,老师笑意不明的呼喊便猛地在耳畔炸响:“格瑞。”

“……”格瑞手一抖,差点将手里的纸撕成两半。他整个人闻声瞬间僵在了原地,大脑里只剩下“糟糕”两个字。


数学老师提着钢尺走到格瑞的课桌旁,皱着一对粗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径直朝格瑞摊开了掌心,严肃道:“拿出来。”

“……”格瑞抿了抿唇,眼角余光瞅见自己左袖上的红袖标,挣扎数秒还是默默把纸团交了出去。


数学老师接过纸团,一看清那女生专用的粉色,登时联想到了什么,眉头一扬钢尺直接敲在了格瑞的桌面上,怒道:“你们才多大!八九岁就学大人写情书?!九乘九都要算个半天,就懂得什么是喜欢了?!”

格瑞愣了愣,瞬间意识到老师似乎误会了什么。全班的目光刷刷地朝他投射过来,各色眼光看得他浑身不舒服,只得开口解释道:“老师,不是你想的那样——”

“什么叫不是我想的那样?”老师晃了晃纸团,叹气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狡辩了?格瑞,要是连你也这样,别的同学以后不都有样学样了?”


窸窸窣窣的讨论声顿时像是病毒一样在四周传播开去,格瑞太阳穴突突直跳,咬着后牙槽用力到咬肌发疼。他刚想再次开口,一道声音却抢先一步,清亮的嗓音如同刀锋一般劈开了嘈杂抵达他的耳畔:“老师,那个纸条是我写的!”


格瑞霍然侧头,只见半大不大的金发男孩费力地趴在教室的窗台上,瞪着一双明亮到灼人眼球的蓝眸,鼓起的腮帮子显示着毫不掩饰的愤懑:“不要骂格瑞!”

视线相撞的刹那,他恍然间以为自己跌进了一汪清澈见底的湖泊里,沁心的温凉仿佛实质一般从眸底一路渗透到了骨髓。窗台上的男孩歪了歪脑袋,对上他的目光时还悄悄眨了眨左眼,闪烁的眸光莹莹细碎,带着点邀功似的雀跃。


……白痴吗?

格瑞心头不自知地一颤,下一刻双手撑着额头,只觉得脑壳更疼了。但隐隐约约的悸动却如同乱敲的鼓点,开始在胸腔深处透出些微噪而不烦的回音。


“你是二班的金?敢情这纸条不是班内传,还跨班呢?”果不其然,数学老师回神之后,直接就给气笑了,钢尺来回点着两人,气得手都在抖,“你们两个,给我立刻去办公室!”


于是乎从小被大人夸到大的乖孩子格瑞,经历了人生中头一次被老师在办公室批评。相比起格瑞的僵硬,多动症患者预备役的金倒是显得十分轻车熟路,三番五次插话不说,还差点把老师给逗乐了——他天生就是一副讨喜的模样,自己被说时可谓是一本正经地乖巧着,但一旦说到格瑞就立刻着急上火护着不许老师多说一个字,如此反差反倒是惹得老师哭笑不得。所幸老师也看了那张纸条的内容,发现确实是个误会,后来不轻不重地教育几句,便放他们回教室了。


已经是上课时间,通向教室的走廊里空无一人。格瑞冷着脸快步走在前头,后面三步之遥跟着后知后觉满脸心虚的金。金想跟上又有点不敢,只得不远不近地缀在后头,试探地喊着发小的名字:“格瑞?”

格瑞头也没回,冷哼一声:“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金眨了眨眼:“可是你现在不就是在和我说话吗?”

“……”格瑞眼角一抽,不想再接他的话茬,只默不作声地加快了脚步。


“哎哎哎!你别忽然走那么快啊,我会跟不上的!”金连忙小跑着追了上来,情急之下一把拽住了格瑞的手腕,扬着脸蛋讨好道,“不要生气了嘛!要不然……要不然你骂我笨蛋?我这次不顶回去!”

格瑞仍旧一言不发,自顾自地接着走。金拽着他手臂的手不由得又加紧了些,挣扎片刻,十分为难地开口:“要不,我把偷偷藏着的零食分给你?”

“……”

“不行的话……不行的话那就不分了!”男孩毅然决然地握紧拳头,下定决心,“只要你不生气,我全部都给你好不好?”


大概是被他烦到忍耐最高阈值了,银发的男孩终于侧头朝他睇来一眼,没什么表情地应道:“我不稀罕。”

“稀罕?……稀罕是啥意思来着?”金用力地摇了摇他的手臂,脸上挂满了纠结和无辜,“你不要说我听不懂的话啊,我没格瑞那么聪明啦!”

“……”如同一个拳头砸进了棉花里一样无力,格瑞深深吸了口气,“意思就是我不需要。”


“啊——”明显蔫下去的男孩拖了个充满失落的尾音,语调越发可怜,里里外外头透着股委屈,“那你要怎样才能不生气嘛!我又不是故意的啦!我只是想找你才传纸条的啦!我怕你被老师骂所以想帮你啦!你都没被老师骂过,万一难过了怎么办?我都是想帮你想帮你想帮你啦——”


格瑞猛地止住步伐,金没料到他会忽然停下,惯性之下直接撞上了格瑞的肩膀。他疼得倒吸口凉气用力捂住额头,就见格瑞叹了口气,开口时声音带着金似懂非懂的无奈:“你怎么老是这么笨?”

“……唔,”金用力把泪花憋了回去,揪着衣角小心抬眼瞅着比他高半个头的男孩,“你说我笨,我没还口,那你不生气咯?”

“……我没答应过。”

金歪头思考了半秒,忽然仰头朝他咧开个灿烂的笑,眼睛猝然发亮:“可是你理我了啊!那你就是不生气啦!”

“………………”


金低头翻口袋,掏了半天终于拿出了一颗奶糖,不等格瑞拒绝就直接塞进了格瑞掌心里,认认真真道:“先给你这个,回宿舍再把其他的给你,答应的我都会做到的,格瑞不许生气了!”

奶糖上大白兔无辜的红眼睛正对着格瑞的视线,格瑞沉默了一会,板着脸道:“我不喜欢吃糖。”

“可是格瑞喜欢牛奶!”

“……牛奶和奶糖不一样,笨蛋。”

“为什么不一样啊?”金十分的理直气壮,“不都是牛奶的味道吗?”

“……”


格瑞无语凝噎半晌,霎时间只觉得满心满眼的无力。他总是拿这个家伙没辙,这个情况他从小就发现了,只是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如何解决,答案都至今无解。

束手无策之下似乎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时不时搅得他思绪混乱。但他摸不准也探不清那点颤动究竟是什么,最后便只能将这一切胡乱归咎于这家伙实在是太过麻烦了。


格瑞实在不愿意承认自己在这波无厘头的对话里又败下阵来,只得生硬地转移话题:“所以你找我到底是要干嘛?”

然而执着于某个目的的笨蛋却没那么好搪塞,金难得固执道:“你先答应我,不许不理我了!”

“……”

“好的,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男孩径直伸出自己的小指头一把勾住格瑞的,严肃着神色一眼一板念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就是小狗!……一言为定哦!”说完,他还用力地拿大拇指和格瑞的对摁一番,才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格瑞全程木着脸看金搞这种在他眼里已经可以归结为“幼稚”的游戏,金拽得不紧,他却不知为何就是没有把手抽回来。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对方笑得仿若向阳花盛开的眼尾,他听见心底有什么轻轻碎裂,不痛不痒,却是破土而生。

鬼使神差的,他别过脸,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在金疑惑看来的时候努力若无其事地再问道:“找我到底要做什么?”


“啊?我想想……”金脑子断片了一下,呆呆看了格瑞片刻,最终懵然道,“唉,我一下子忽然想不起来了……”

“…………………………”

格瑞有那么一瞬间真想挖开这个笨蛋的脑子,看看他的脑回路到底能不能归属于人类范畴。头脑里似乎有根弦拉扯到濒临断裂,他紧绷着脸颊,手上发力试图把手抽回来,眸光随之漠然横去,却在撞见一抹红后戛然凝滞。


金只觉得格瑞抽手的动作骤然一顿,紧随而至的是一句出乎意料的询问:“你哭过?”

“唉?”金愣了一愣,对上格瑞小大人般皱起的眉目,反应了一会才明白格瑞指的是自己红肿的眼眶——他自小有个毛病,如果睡前哭过又不敷眼睛的话,第二天眼周就会水肿。


“对啊——哦!我想起来了!”他不甚在意地随手摸了摸,嘴一撇刚想说话,大脑却灵光一闪接上了断掉的思维。他恍然大悟般打了个响指,嚷嚷道:“扣分榜上怎么没有我们宿舍也没有我啊?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格瑞是不是忘记了?”


格瑞却是没有直接回话,自顾自沉下眼盯着金看了片刻,不答反问道:“你昨晚因为这个哭了?”

金罕见地感到有点窘迫,摸着鼻头小声道:“不要说得那么大声啦!……毕竟扣分会被老师骂,我又怕你生气,就没忍住……一下下而已!”

“……”格瑞蓦地抿了抿唇,忽然反扣住金的手,一言不发地拉着他就朝与教室相反的方向走去。

“唉唉唉!”金被他猝不及防扯得踉跄了一下,赶紧调整步伐跟上,茫然道:“格瑞你拉我去哪啊?你不上课了吗?”

“别吵。”


淡淡丢下这两个字,剩下的一路格瑞都没有再开口。自诩对格瑞的脾气摸得相当清楚的金一时半会竟也无法确定他这是怎么了,索性在对方的低气压下安安静静地跟着走,脑子里什么乱七八糟的猜测都晃过了一遭。


直到医务室的大门出现在了视野里,金才明白了过来,于是眨巴了下眼睛扭头瞅了瞅格瑞。对方像是没察觉到一般仍旧冷着脸,手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径直把他拉了进去。

“医生,有冰块吗?用来消肿。”

——果然。


金坐在医务室的床上晃悠着腿,心里嘀咕着格瑞的小题大做。格瑞取到冰块后,熟练地用绷带把医用冰袋裹了几圈,才站到金的跟前把冰袋贴到金的眼睛上。

“嘶——好冰好冰好冰!!!”

金当即嚎了一嗓门,下一刻却被格瑞面无波动地摁住了肩膀。格瑞还是锁着眉,命令道:“别乱动。”


金只得乖乖坐好,闭上眼任由格瑞把冰块在他的眼皮上移动。格瑞嘴上又冷又凶,手下的动作却很温柔,金只感觉到冰凉的触感在肿胀的眼周均匀地蔓延开来,适应初始的刺激过后便是舒服的畅通感。他忍不住扬起嘴角,摸索着扯到格瑞的衣角晃了晃:“嘿嘿果然还是这样舒服点!可是格瑞不上课没问题吗?老师发现了会不会骂你啊?”

“……你好烦。”


“我哪里烦啦?姐姐说我只是喜欢说话而已,才不是烦!”

“哦,”格瑞完全不为所动,“所以晚休不睡觉还在那讲话。”

“……”金瞬间气短,蔫着脑袋嘟囔,“没有下次了行不行……”

格瑞闻言轻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他把冰块翻了个面,敷到了另一只眼睛上,状似随口道:“我扣分登记本不见了而已。”


“唉?!真的假的?”金呆了片刻,反应过来后瞬间开心了起来,腰板都立刻挺了起来:“所以我才没有被扣分吗?我运气好好啊!格瑞竟然也会丢东西吗?嘿嘿幸好你丢了,我可以不用被老师罚写检讨了!”

“都叫你别乱动,”格瑞被他的动作惊了一下,下意识把冰块移开了点,等金依言重新安分下来才再敷上去,随即长长地叹了口气,“……笨死你得了。”


“干嘛又——”金反射性想反驳,却又立刻想起自己方才拉钩过的“承诺”,只得把话憋了回去,不高兴地小声嘟囔,“才不是呢……”

格瑞放下冰块,眉头轻轻挑了下:“我听见了。”

“……我错了!”金慌张睁眼,“要不你再骂一次?别又不理我啊——”

“懒得,”格瑞瞥了他一眼,确认差不多消肿了后才把冰块塞到金手里,淡淡道,“走了。”

“哎哎哎?”金傻愣了三秒,格瑞的背影便已经走到了医务室门口。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冰块,反应过来后赶忙跳下床拔腿追了上去:“你等等我呀——”


奔跑中攥紧在手里的冰块将冷意穿透五指流淌到心脏,却又依稀带着点另一人手掌的余温。


.


“哦豁,”凯莉写下最后一个字,似笑非笑地合上笔记本,“还真是相当有趣呢,果然傲娇和面瘫是从小就有的呢。”

金讲得口干舌燥,赶紧捞起水杯猛灌了一大口水,才撑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格瑞从小就是很成熟的样子,管这管那的,感觉这么多年就没变过唉。”


凯莉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眯了眯眸子哼笑一声,饶有兴致地问道:“所以,他的本子是真的丢了吗?”

“唔,这个嘛……”


意料之外的,金合上水杯,却是朝她扬起了个笑,清澈的眼眸一派透亮,如同星光绚烂铺开的夏夜,深处光点熠熠——

“谁知道呢?”


.


“所以他和你说的是这件事?”

银发的少年眼帘一掀,淡淡问道。


“对啊,”凯莉结束了复述,转而笑得万分无害,“很有意思对吧?所以大高手,有兴趣参加我的专访了吗?”

格瑞面无波动地打量了她片刻,复而垂下眼,语气听不出情绪起伏:“心眼太多不是好事。”


“是不是好事我不知道,”凯莉摊了摊手,“对我来说,达成目的就OK。况且,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找金其实是间接在打你的主意吧,问题是你还是自愿上钩了,咱们撑死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咯。”

格瑞冷然低哼了一声,没有应话但也没有反驳。他目光没有从眼前的试卷上移开,一边改着某人错得一塌糊涂的数学模拟卷一边漠然道:“我赶时间,要问快问。”


凯莉勾起唇角,笑意里头噙着不加掩饰的得意和玩味。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签字笔,耸肩道:“您随意?跟金一样,挑一件事说就行。”

对面忽然沉默了下来。凯莉也不催促,只是时不时扫去一眼,每次都只能瞥见少年微敛的眼睑和抿起的薄唇。


空旷的教室里,秒针滴滴答答地走了不知多久。就在凯莉差点等到直接睡过去的时候,对方才终于舍得开了尊口,不急不缓地道:“我知道他晚上哭后眼睛会肿,是一次巧合。”

“……嗯?”呦,这两人还带连续剧呢?凯莉一阵腹诽,面上却笑得十分职业化:“您请继续。”


.


银发的男孩认真别好风纪委员专属的红袖标,便拎着笔记本走进了早已熄灯的宿舍楼。


二年级就当上风纪委员,就算是在这所历史悠久的小学里也算得上是罕见。格瑞本身倒不是很稀罕这个职位,况且他转来这个学校也不过一个学期,说有感情实在谈不上。但同样的,他也没理由拒绝这个职位,毕竟它给他带来了点切实的好处。


格瑞和同行的学长姐打了个招呼,便径直上了三楼——二年级的宿舍都在这一层楼。一路巡查过去基本已经一片寂静,他按部就班地查看了一圈后,脚步便不受控制似地带着他转身又绕回到了305门前。

他盯着门上床位表的那个“金”字看了许久,犹豫了一会,才轻手轻脚推开了门。


疯闹了一天的男孩们此刻大多陷入了深眠,呼吸声和不知是谁的呼噜声此起彼伏。格瑞步伐卡在原地,定定在门口立了半晌,一瞬间忽感莫名其妙,只觉得自己这个行为蠢得有点过分——就凭那个笨蛋沾枕即睡的特性,现在怎么可能还醒着?

他一时间进退两难,内心飞快而剧烈地天人交战着。片刻后,他还是稳了稳心神,悄然朝金的床位走去。


他记得金是睡在靠近窗户的下铺——那家伙经常兴高采烈地比划着手,同他叽叽喳喳说起有时候晚上躺在床上可以看到天边很圆很圆的月亮。然而随着步伐渐近,窗景都尚未入目,格瑞却猛地先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啜泣声——方向似乎是金的床位。

他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心里甚至生出了几分荒谬感。他顿了顿,还是刻意停下步伐凝了神去听,于是那在黑夜掩盖出的寂静里无比突出的声响越发清晰了起来,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甚至还能看到床铺上团成一团的东西在轻轻颤抖。


心头不受控制地用力一跳,格瑞迟疑了半晌,还是缓缓走了过去,然后探手拍了拍被褥,压着气音唤道:“金?”

手下的被团被他的举动吓得猛地一抖,下一刻一头金毛便从被子里伸了出来。小男孩用力揉着眼睛,茫然地回应他的话时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格瑞?你怎么来啦?”


透窗柔软的月光倾洒在了湿了一片的枕侧,就着这淡薄的光,格瑞瞅见了金脸上还未干透的斑驳泪痕。那澄然的眼眸里水光隐隐,看得他呼吸都微不可见地一滞,胸口骤然发闷。

似是察觉到格瑞打量的目光,金慌乱地用手背抹了抹脸,然后努力咧开嘴小声问道:“格瑞是刚巡逻完吗?干嘛跑到我宿舍呀?”


“……”格瑞沉默了片刻,没有开口戳破他拙劣的伪装,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了张纸巾,塞到了金的手里。金愣了愣,随即用力吸了吸鼻子,下一刻眼泪却大颗大颗地从眼眶里断线般滚落,瞬息之间就打湿了格瑞撑在他脸侧的手腕。

他拽紧格瑞的手,控制不住的哭腔如同幼兽受伤时无助的呜咽:“我……我不想哭的,但我……”

格瑞轻轻捂住金的嘴,朝哭得肩膀发颤的男孩摇了摇头。他默默拿纸巾给金擦了会眼泪,然后掀了掀金的被子:“披上外套,和我走。”


两个男孩就着走廊混白的灯,一路摸索到了二楼旁侧晾满衣物的阳台。去到时夜风飒爽,格瑞撩开层层叠叠迎风鼓动的被单,径直拉着金往角落走去。重重的衣物与布料和着如墨的夜色幽幽遮去了他们的身影,徒留呼呼的风声紧跟步伐擦过脸庞,像冰冷的喧嚣也像温暖的呢喃。


金眼睁睁地看着格瑞不知从哪个地方翻出了两个小板凳摆到他跟前,惊讶得眼泪都忘记流了。他眨了眨眼,和格瑞肩膀挨着肩膀坐下,四周是各色翻飞的衣角和床套,抬头是铁栅栏外似玉的月圆盘。

深夜的校园寂静祥和,空余不知名的鸟虫还在不倦地鸣叫。但它又兼具白日难得的风情——丝绸般的月芒在脚边如泉水溢开般温柔流淌泛滥,不远处可以眺望到的草丛里有萤火虫晃荡,熹微的光在夜色里明灭如梦。洗衣粉的爽然味道混合着长风送来的若有似无的花叶清香在鼻尖幽然浮动,而身侧的男孩呼吸轻缓绵长,尚存稚气的脸上嵌着宝石般的紫眸,在不算浓郁的黑里点着微小而长明的碎光。


金呆怔地瞧着眼前前所未见的一切,本来难以忍受的难过仿若退潮的海浪在心底慢慢退却,取而代之的便是如同着无边夜色一样平和的心绪。他揉了揉哭得有些紧绷的脸颊,却听到旁边缄默许久的男孩突兀地开了口:“开心点了吗?”

视线在柔美的夜景和好友的侧颜上徘徊了数圈,金认真地点了点头,蓦地破涕为笑:“这是格瑞的秘密基地吗?好棒啊!”

“……不是什么秘密基地,只是巡逻时恰好发现的,”格瑞眼神一飘,话语跟着顿了顿,“……心情不好时可以偷偷跑来看,但不要被抓到。”

“嗯嗯嗯!唉格瑞你看,那边有灯光唉,七彩色的,好漂亮!”

“嗯。”总算瞅见这家伙恢复了点平时傻兮兮模样,格瑞暗自松了口气。他把手心里的汗擦了擦,望着对方的侧脸,最终还是问出了口:“为什么哭?”


“啊?”金明显愣了一愣,随即垂下了脑袋。金发的小男孩用手把玩着外套的拉链,半晌后才踟蹰着小小声道:“因为我……我想家了。”

“……”

“你不许笑我!”金在格瑞开口前飞快地补充道,眼底透出了藏不住的难过,“住学校的话,总是见不到爸爸妈妈和姐姐……就,有时候会很想他们,就……会偷偷哭一下下……但我平时才不会哭鼻子呢——”


“我知道。”格瑞安静地打断了他的欲盖弥彰。金懵懵懂懂地转头望来,格瑞盯着他的眼睛,不过淡淡道:“想哭就哭,不丢人的。”

“唔……”金鼻子一酸,忍不住抬手用力搓了搓,瓮声瓮气问道,“那格瑞会想家吗?”

“……有时候也会。”

“那格瑞也会哭鼻子吗?”

“……”格瑞瞅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你这种笨蛋。”


“什么嘛!”金立刻不满了起来,挤到格瑞身侧哼着声道,“如果没有我,格瑞肯定也会哭鼻子的!就是因为这个学校有我陪着你,格瑞才不会孤单的!因为我是格瑞最好的朋友!”

“我没你这么蠢的朋友。”

“就有就有!”金一把牵起格瑞的手,无比郑重的模样仿若在许下什么誓言,“我就是格瑞最好的朋友,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笨蛋,给我小声点。”


金嘿嘿笑着,刚想凑到格瑞耳边继续说话,话还没出口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格瑞低头看了眼手表,时间确实不早了。他推了推金示意他站起来,然后把板凳原封不动放回了原位:“心情好了就回去睡觉。”

“好……”


两个人偷偷摸摸地原路潜回了305宿舍,舍友们仍然在酣睡。金叠好外套钻进被窝里,格瑞熟练地帮他塞好被角,顿了一下,轻声道:“那么容易想家的话,干嘛跑来这里读书?叔叔阿姨又不是没空陪你。”

“唔……”金难得地没有立刻回话。他把自己的大半张脸埋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水润的蓝眸,里头的光像是湖泊荡碎的弧光。紧接着他闭上了眼,含糊道:“为了交到新朋友……”


“……”格瑞怔了一瞬,嘴角悄然抿起。他随手关上了被风吹开的窗,没再多言,只是慢慢道:“晚安。”

“晚安!”


别着红袖标的男孩转身悄无声息地踏着依稀的光离开,而床上的男孩困倦地往被褥深处蹭了蹭,不自知地弯起了心满意足的笑。


.


“第二天起来他眼睛就肿了,所以我知道了。”寡言的少年以这句话给简短的故事收了尾。


“果然很有意思啊,”凯莉关好录音笔,满意地扬起眉梢,“想不到金小时候还是个会因为想家而哭鼻子的哭包啊。”

格瑞没有搭理她的话茬,见采访结束,便径直收拾好书包起身,淡淡颔首:“先走了。”


“等等,”凯莉晃悠着一双长腿,笑眯眯道,“问个题外话——你别是真的信了他那个‘为了交新朋友’的傻话吧?”


已经走到教室门口的少年闻言身形一顿。日落时分的夕阳自门外漫进,笼罩得少年背影颀长,连常日冷锐的轮廓都依稀在橙红的暖光中软化了锋芒。只见他微微侧头,面容半罩进背光的昏黄里,朦朦胧胧中像是有弧度扬起。

“与你无关。”


.


“格瑞格瑞格瑞!”

金发的少年扶稳脑袋上的鸭舌帽,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前头银发少年的身旁,还不忘把手里新出炉的校刊伸到对方眼前晃悠,满脸都是雀跃:“凯莉把我放上校刊啦!还有你的!哇你竟然也会接受采访啊!”


“嗯,”格瑞不紧不慢地应了声,然后卸下书包,从里头掏出整理好的例题错题本递给了金,“记得看。”

“知道啦知道啦,我可是要和格瑞考去同一个城市的人啊!”金眯眼一笑,接过错题本的同时也把手里的校刊塞进了格瑞的书包里:“凯莉说你也有份,叫我拿给你的,免费的哦!”


格瑞不置可否,重新背好书包后,和金并肩朝教室走去。高三的节奏总是很急,他们却不约而同地放慢了步伐,听着五月的夏蝉聒噪地鸣叫。


眼看着自己的班级就要到了,金忽然歪了歪头,凑到格瑞耳边小声道:“格瑞,你是不是有什么小秘密瞒着我呀?”

格瑞目不斜视,唇角勾起抹弧度,不浓不淡,却是难得外露的愉悦:“反省你自己,再来问我。”


“切——那我先进教室啦!放学见!”

“嗯。”


如常道着别,他们轻轻松开了一路藏在身侧的、紧牵着的彼此的手。


END


-彩蛋-

1.

“二年五班,教室走廊不干净,扣一分。二年六班,宿舍302,午休集体讲话,扣三分。三年一班,一人不穿校服,扣一分。三年二班……”

银发男孩念记录的声音猛地一顿。边听他念边在黑板上记着的老师察觉到了不对,疑惑回头看来一眼:“怎么不念了?”

“……”

格瑞低头盯着笔记本上的那行字盯了片刻,转而拿起笔,若无其事接着道:

“三年二班,无。”

那行字被黑色签字笔用力划去。


2.

“姐姐……”

秋闻声回头,看到是自家弟弟站在房间门边,顿时笑了起来:“金,怎么啦?”

金低头搅着手指,犹豫了一会才问道:“格瑞的爸爸妈妈是不是要把格瑞送到寄宿学校啊?就是那种,住在学校,不能每天看到爸爸妈妈的那种学校。”

“对啊,”秋走过去,蹲下身去牵弟弟的手,“因为叔叔阿姨很忙,暂时没办法照顾格瑞,所以想把他先送去学校住着。”

“那……那……”金咬着下唇,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向秋,“那我可不可以也去那里上学?”

“我不想格瑞一个人孤零零地去那种地方,我想陪着他!”


3.

他们早已相继顿悟了对方的“小秘密”。


PS:我竟然写完了,果然爆字数!再次跪谢看到这里的每一个人!!!

学校原型其实是我自己的小学,学生担任扣分的风纪委员和因为不能回家偷偷哭鼻子都是真实存在的,所以不要笑话金金!x

逸事,意为不为人知的事。一方面指的是两人年少时那点稀松平常的但不被他人所知的事,也指两个人为对方藏起的小秘密。

我知道很无聊很日常,写得一点也不小男孩呜呜呜,但还是想说,瑞金真的——太好啦!我永远喜欢小男孩!!!!

补充:全场最惨MVP凯莉

获奖理由:聪明反被聪明误——以为算计到了格瑞挖到了大料,结果却是被瑞【看破不说破】金【本来打算顺口说了结果被凯莉打断】“联手”摆了一道【因为他俩成了的这件终极大料她遗憾错过】

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有想说的,可是凯莉当成好友卡打断了

格瑞:都说了,心眼太多不是好事。【注视着对方的眼里带着难得的一点同情.jpg】

凯莉:?狗男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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